批评是一种倾听——我的批评观
批评是一种倾听 我的批评观 ◎路文彬 不知是批评事业选择了我,还是我选择了批评事业,总之我是同它在某个难以述清的时间与地点遭遇了。于是, 真正的生活就此开始,它注定要让我对其一生都心存感激。之所以这样以为,是因为批评向我无私敞开的理论境域, 赋予了我充分爱我所爱的理由和自由。我逐渐意识到,那一度曾经令我望而生畏的理论原来既可创造我的生活,亦可 废弃我的生活。萨特说:“存在先于本质。”而我却相信本质是同存在一起到来的,只是我们的认识能力总是在怠慢它 而已。事实上,如果我们不先行解决某些理论上的问题,我们的生活就不可能真正开始,因为在我们彻底明晓自己究 竟需要怎样的生活之前,那一切只不过是一场令人痛心的梦游。就此而言,我想说理论本身便是生活。多年来,我一直 在心里反问歌德:“倘若理论真是灰色的,那么生命之树又何以长青?”信仰作为一种最为朴素的理论形态,已然让我 看到它比现实更有力量,生命的能量往往就是由它所供给的。困扰着哈姆雷特的那个“to be or not to be”的问题,显 然是在告诉我们,理论有时比生存更加重要。 所以,我很清楚自己生活在何处,批评就是我的生活,我始终无法将其与我的生活相分离。分离必然产生对立,理 论正是因此在我们这里和生活抑或说实际对立了起来,就像我们一向针对理性和情感所做的习惯性对立。“见解”、 “观点”、“看法”之类的理性语汇,已经事先将我们的批评行为与视觉感官直接联系在了一起。结果,我们所有的批评 都只能变成一种“观看”的实践,而观看所必需的距离前提又决定了我们同批评对象之间的关系永远是疏离的;凭此 我们永远没有可能向自己的批评对象努力靠近。并且,就在理性的观看过程当中,我们竟然完全忘记了眼睛还可以流 出哀伤、欢愉乃至愤怒的情感泪水。与视觉相对,听觉被我们认为单纯与情感相通,进而理所当然地肯定其不会同我 们的客观批评行为有关。基于此,批评这项思想事业似乎便沦为了一项冷漠的事业,个中充斥的仅仅是算计或计较而 已。可事实远非如此,还是海德格尔说得好:“思的本真姿态不可能是追闻,而必然是对一切追问所及的东西的允诺的 倾听。”在德语中,哲思意义上的“理性”一词) ̄Ver nunft,它同ver nehmen即“听见”一词有着词根上的联系。此种渊源 应该是在提醒我们,人类原初的理性一定是和我们的听 觉感官息息相关。至于人类从何时开始逐弃听觉对于理 性的参与,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一种合情合理的批评 只能回到听觉的起点方可重新构建。唯有“倾听”而非“凝 视”才能帮助我们走人批评对象的内在世界,并同时将我 们与其结为一体;实在的体量也唯有此时才会达成。 无论是在汉语还是在拉丁语里,“倾听”一词都有着 谦卑的涵义,故此,正确的批评姿态理当同傲慢无缘。再 则,倾听取决于清静场域的先在,没有这样的场域,便不 会有倾听的实现。作为批评家,他因而必须首先学会沉 路文彬:1966年出生于黑龙江依兰。北京大学 默。要知道,是倾听者制造着倾诉者,而绝不是倾诉者制 文学博士;现为北京语言大学中文系副教授、黑龙 造着倾听者。批评家总能以被动的表象遮掩着主动的实 江大学文化哲学研究中心博士后。致力于文学及 质。从这一意义说来,我愿意把主要的批评精力都置放于 文化伦理研究,兼事小说创作与英文翻译;出版论 边缘,因为那里的静寂可以促使我进行更好的倾听;而在 著有《历史想像的现实诉求——中国当代小说历 喧嚣的中心地带,我只能做一个莫名其妙的看客。换句话 史观的承传与变革》、《阅读爱情》,长篇小说《流 说,我选择在失明的阿炳那里倾听,对于失聪的贝多芬, 萤》,译著《迷失的男孩》、《安琪拉的灰烬》,主编 我只愿选择旁观。 《中国当代文学史料文论选(1949--2000)))等。 2006年7月19日于北京格尔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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