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年
是国庆前几日,我因为事情回乡,中间在家里有过短暂的停留。这个短暂简直是须臾,我连十分钟都未坐满便急着要走,因为时间已是午后,我须要赶着回省城。故乡于我,异地的成分更浓一些了。母亲诧异于我的匆匆往返,表情里有一种让我不忍直视的成分。她对我的返家尚未来得及惊喜,等到这种感觉变得重起来,我已经出了院门,一步步地,离家远了。母亲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在我的身后追赶过来。我在惊奇中回头,她已经离我近了。她追赶的时候也没有来得及喊我的名字,等到在我的面前站定了,她也只是抬了手,整理了一下我的衣襟,然后才说起弟弟妹妹的事。小我三岁的弟弟和更小一些的妹妹,眨眼间也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乡下婚姻早,弟弟虚岁二十六,在乡村算得是大龄了。母亲于此时唠叨的,便首先是弟弟之事。说起来,我与弟弟分别,是在三月前。当时他谈论正由媒人说合的一个乡村女子,心胸辗转,主意难定。而一月前,他还给我发来手机信息,称周末可能会带了那女子前来。我却没有等来弟弟,母亲说:那门亲事已经没戏了。乡下人的心性,其实难测。弟弟有时叹气连连,似乎也在他的时空里,老了一些。妹妹的事情倒是进展快速,事情却是她拿的主意,而且这其中颇多曲折,令家人都不快。这中间关节,我在别的文章里也讲过。母亲这次单说妹妹回来取她的衣物,态度冷淡,与家里人简略地搭言。我听了,什么话都没有,再看看母亲,细
微处,她又老了不少。 我却是这次回省城后时时会想母亲。她声音哽咽,似乎不堪其重。因为她尚且没有明言希望我多回去之类的话,反倒是要我安心于工作及自己在外的生活,好好待自己所喜爱的人,且要我无事莫回乡。母亲还是自我小时便沿袭来的节俭性子,来回百八十块钱的路费,她也觉得多。她又说我身体弱,在路上颠簸多了会觉得累。但母亲却不知,每天每天,我都要坐多远的车到单位。她这样说时,兀自使自己强行忍耐了多少惦念的苦楚。但她屡次三番的言说,事后又屡次三番告知于我,当我不在家时,她又是怎么觉得日子的空旷和荒疏。我拈指一数,这样的日子已经是十年。三千余个长昼,她说自己像个孤老婆子一样,在偌大的院落里走来走去,累了的话,到炕上躺一会儿,不累的时候,便忙活那永远也忙不完的家务活儿。母亲说到这些时强自镇定,而我心内哽咽,却不能将自己的感情在母亲面前流露丝毫。我却是在离开母亲后对身边人说起,其时夜晚深远漫长,我说着话便落泪。我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离开母亲便远了,从此后,这间距再也难以缩短,或者我日后是如何成功,母亲都不能像待我如儿时。而我长大成人后做梦,梦境里的我竟都是小孩子。有一次我还梦到母亲离我远行,梦到姥姥和姥爷也都在八九十岁的样子,他们蹒跚着赶来安慰我,要我不要悲伤。因为母亲离开我其实并不远。 是后来我才明白,人生历历如水流,生年不满百。我且又记得姥姥姥爷在时,我方稚龄,而母亲比现在的我大了也只十几二十岁。 生命的衔接传递,竟成了这样一种让人唏嘘的岁月蹉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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