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打”和英语“beat”的语义拓展轨迹比较

汉语“打”和英语“beat”的语义拓展轨迹比较

通过对汉语动词“打”和英语动词“beat”的各义项的分析，找到各自的基本义以及扩展义与基本义之间的理据性关系，进而整理出它们各自词义拓展的轨迹。通过比较，本文发现汉语动词“打”的语义拓展比较灵活，有些意义已与“打”的本质特征相差较远，而英语动词“beat”基本上在围绕“打”的本质意义拓展。

标签：一词多义 词义拓展 轨迹 基本义 理据性

一、引言

人类发展语言不是不断地创造新词而是遵循经济原则，在不增加词汇数量的情况下，扩大可表达的意义范围（束定芳，2000：58）。“大脑总是在记忆中寻找已存在的概念，根据新认识事物的物理、功能等属性将其与已认识的事物发生某种联系，对其进行归类”（赵艳芳，2001：83）。换句话说，词义的拓展就是把与基本义相似的概念意义加入到词义范畴中，形成一个语义互联网的过程。语义的家族相似性和语言承载思维的能力使得我们能够通过对语言现象分析推导出人类思维的活动过程，从而找到多义词语义拓展的轨迹。本文主要从历时的角度分析汉语中的“打”和英语中与之语义接近的“beat”的衍生义与其各自基本义之间的理据性关系，将它们的各个义项分别进行归类以揭示其语义扩展的轨迹。

为了便于分析，本文只对已被人们普遍接受并列入词典的固化了的意义进行分析。本文语料主要来自《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牛津高阶英汉双解词典》（第4版）、金山词霸2007和金山词霸2009。金山词霸2007主要收录《简明汉英词典》《高级汉语词典》和《国际标准汉字大字典》等，金山词霸2009主要收录《新牛津英汉双解大词典》《简明英汉词典》《现代汉英综合大辞典》《新牛津英语大词典》《牛津英语学习词典》《牛津短语搭配词典》和《爱词霸网络百科》等。

二、汉语“打”的基本语义及语义拓展轨迹

为了便于讨论，现将《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中关于“打”的24个义项摘录如下①：①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②器皿、蛋类因撞击而破碎；③殴打；攻击；④发生与人交涉的行为；⑤建造，修筑；⑥制造（器物、食物）；⑦搅拌；⑧捆；⑨编织；⑩涂抹，画，印；揭；凿开；举、提；放射；发出；付给或领取（证件）；除去；舀取；买；捉（禽兽等）；用割、砍等动作来收集；定出；计划；做；从事；做某种游戏；表示身体上的某些动作；采取某种方式

要找到一个词的语义拓展的路径，首先要确定它的中心义或基本义。Dirven & Verspoor（1998：31）曾就如何确定中心意义或突显意义提出了三种方法：按照经验方法，如说到某词时，首先会想到的那个意义；按照统计方法，多义词中使用频率较高的那个意义；按照扩展方法，可成为扩展出其他意义的基础的那个意义（王寅，2006：1）。根据这三种方法，经过仔细分析上述“打”的各个义项

发现“打”的基本义是“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而其他意义都是在这个中心义的基础上进行直接或间接拓展而得到的。其中，从中心义直接拓展而来的义项有七个。下文将按七类将“打”的各词义间的理据性关系分析如下：

（一）破碎

用手或器具来撞击物体就有可能导致物体破碎或发生形态的变化，因而“打”就有了“破碎”的意思，如：碗打了、鸡飞蛋打等。将物体搅拌后，物体的形态也会发生改变，因此，搅拌也可以理解为一种破碎，如：打糨子。当人们揭开一个容器的盖子或凿一口井的时候，其实也是将物体破开一个口子的过程，因此“揭开、凿开”等意思也可以用“打”来表示，如：打开盖子、打井、打眼儿。

（二）制造

古时人们制造金属器或石器都不断重复“打”这个动作，因此“打”便有了“制造”，如：打刀、打嫁妆、打烧饼。而“编织”“建造、修筑”“扎、捆”等也是一种“制造”活动，那么，“打毛衣、打坝、打墙、打包裹、打草鞋”等也变得好理解了。当人们制造出某物时，也就意味着人们获得了这个物体，所以从“制造”义上可以引申出“获得”的意义。“打”的义项中“买”“舀、取”“用割、砍等动作来收集”和“捕捉”都是一种获得。因此，“打”就有了如下用法：打水、打粥、打油、打酒、打车票、打鱼、打柴等。

（三）撞击

当”撞击”的程度减弱时就变成了拍打或敲击，人们通过拍打使一物体从另一物体上脱落，如“打麦、打枣、打旁杈”；也可以将一物体拍附到另一物上，如“打蜡、打粉底”。另外，身体的某些动作也都带有拍打的动作，如“打手势、打哈欠、打嗝儿”等。而“开出、写出”的词义从“敲击”义引申也很好理解，因为开证明的时候需要盖章，盖章就是一种敲击的活动。需要指出的是，在《现代汉语词典》里，将“打白条”和“打结婚证”中的“打”的意思解释为“付给或领取”。我们认为《国际标准汉字大字典》中的“开出、写出”的义项更适合解释上述例子。

（四）与人交涉

当相互撞击的双方是人的时候，“打”就表示“与人交涉”和“殴打”的意思，如“打官司、打交道、打成一片、打架、打援”等。

（五）提、举

由于“打”的动作引起的结果是涉及“打”的双方相互作用。受力将导致被“打”的一方朝着力的作用方向运动，因而人们用“打”表示“举、提”的意思（吴静，2008）。如“打伞、打着灯笼、打起精神来”等。

（六）发出、放射、注入

由于打雷时会发射出电，因此“打”就引申出了“发出、放射，注入”的意思，如“打炮、打电话、打针”等。

（七）做、从事

手的介入也就隐含着“做、从事”的意思，如“打杂儿、打游击、打埋伏、打前站、打球、打扑克”等。

为了更直观地观察“打”的词义拓展轨迹，我们根据上述对其各项词义间的理据分析，将它的拓展轨迹绘制成图1，箭头表示词义拓展的方向。

图1：“打”的词义拓展网络

从图1可以很明显地看出“打”的各个义项以它的基本义（用手或器具撞击物体）为中心，根据与基本义的相似程度，有序地排列在它周围，形成一张相互联结的语义网，就好比震波从震源向四周一层层地往外辐射一样。与基本义理据性关系密切的词义离中心义近，那么它到中心义的路径也短，反之则离中心义远，拓展的路径也长。从横向看上图，我们会发现各词义项也呈锁链式延展，也就是说有些词义是引申义的引申义。如果把中心义比作公交路线的起点，那么拓展的每一个词义就是一个站点。随着路线的拓长，中间的站点也就越多，离起点就越远。这就是越处在边缘位置的词义和中心义的相似性会越弱，衍生关系与理据性会越不明显的原因。从语源的角度来看，这种衍生关系及理据性是客观存在的，也是寻找词义拓展轨迹的依据。

三、英语“beat”的基本语义及其语义扩展轨迹

汉语“打”的多义性使得我们需要用许多英语单词才能涵盖其意义，比如：beat/hit/strike/beak/knock/smash/defeat/fight/attack/build/mix/stir/dig/carry/fetch/buy/play/make等。但是，与“打”的基本义最接近的英语动词是“beat”和“hit”。考虑到“hit”表示“打”的意义时没有含带工具的意味，本文选择“beat”作为比较对象，分析它的语义拓展轨迹。通过语料收集，同样将“beat”的全部动词语义罗列如下：①锻造/锻打；②掸/拍去（灰尘）；③踏出/开辟；④搅拌；⑤（风、雨、日等）袭及某物或人；⑥脉动；⑦搜猎；⑧战胜；⑨逆风而行；⑩难倒/把……搞懵；解决问题/战胜疾病；超过/比……强/抢先；打破（记录）；杀价/移开；避开（带来的困难或不便）；榨取/剥夺。

通过分析得知beat的基本义是“（用棍棒、鞭子等连续地）击打（某人或某物）”。如：

（1）She beat me with a stick for the slightest misdemeanor.

从中心义直接拓展而来的义项有八个。同样，按这八类将“beat”的各词义间的理据性关系分析如下：

（一）踏出、开辟

开辟或踏出一条路，是需要反复多次踩踏和披荆斩棘的，也就是反复地践踏和抽打草木，因此，“beat”就有了“开辟/踏出”的意思。

（2）The hunters beat a path through the undergrowth.

（二）锻造、锻打

人类通过“击打”锻造金属器在上文已有提及，同理“beat”也有“锻造，锻打”的意思。

（3）The man beat the glowing metal into a dagger.

（4）Pure gold can be beaten out to form very thin sheets.

（三）（风、雨等）袭击某物或人

雨、风等袭及某物/某人也是一种“拍打”活动，只不过主体不是人。

（5）Hailstones beat against the window.

（6）The waves were beating on the shore.

当风力加大时，它袭击在船只上就会导致船体的摇摆，因而“beat”也有“逆风航行”“以之字形航线抢风航行”的意思。

（7）The ship beat up against the typhoon for hours.

（四）掸/拍去（灰尘）、搅拌

“beat”的“搅拌、掸”义和基本义非常近，理解起来也相对容易。不难想象搅拌的时候人们肯定会用叉子或汤匙之类的搅拌器具连续地击打被搅拌物，掸灰尘时也要不断地拍打积灰尘的物体。如：

（8）He beat two eggs in a bowl.

（9）Mother beat the flour and milk together.

（五）搜猎

猎人们常常会击打灌木、下层林木等使猎物暴露出来以便射杀之，因此“beat”可以用来表示“搜猎”“遍查”和“在……搜寻”等意思。

（10）The men beat the woods for medical herbs.

（六）脉动

心脏的跳动和鸟类翅膀的扑动等连续性的运动都是一种类似连续拍打的动作，所以用“beat”来表示“脉动”也就不足为奇了。

（11）He’s alive—his heart is still beating.

（12）The bird’s wings were beating frantically.

（七）战胜

发生在战争中的打斗就会有胜负，所以“beat”有“战胜”的意思，再进一步引申就出现了“解决（问题）、克服（疾病）、打破（记录）、超过、抢先和杀价”等意思，因为当人们在经历上述过程时，就好比同问题、疾病、比赛对手以及商家战斗时取胜一样。如：

（13）She beat him easily at chess.

（14）He beat heroin addiction in 1992.

（15）He beat his own world record.

（16）The defender beat him to the ball.

另外，“beat”在“战胜”义上还可以引申出“避开”和“榨取、剥夺”的意思。因为当我们避开了某物时就自然克服了由某物引起的困难和不便，而当一方战胜另一方时，战胜方就可以剥夺战败方的财物，推而广之，用心机和能力榨取和剥夺别人的财物也用“beat”表示。如：

（17）They set off early to beat the traffic.

（18）He beat me out of 20 dollars with his latest scheme.

根据上述分析可将“beat”的词义拓展轨迹制成图2：

图2：“beat”的词义拓展网络

从上图可以看出，虽然“beat”的词义也颇多，但是拓展的轨迹相对比较简单，大多词义都吸附在基本义的周围。除了“战胜”义外，其它的词义再扩展的能力都比较弱。所以，我们可以在“beat”的各项词义中比较容易地找到其基本义的影子。

四、“打”和“beat”词义拓展轨迹比较结果分析

通过分析比较，我们发现汉语动词“打”和英语动词“beat”在其各自的词义拓展轨迹上既有共性又有个性。首先，人类具有的相同生理结构使得人类在对待事物上有相似的认知取向，从而在词义拓展方面表现出共性。比如：“打”和“beat”都有从“打”的意思引申出“制造”和“搅拌”的意思。但又由于受社会文化、历史地域和语言习惯的影响，不同语言间的词义拓展会表现出更多的差异性。比较图1和图2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汉语“打”的词义拓展轨迹更复杂，扩展义的用法和范围都更加灵活和广泛。有些拓展路径长的词义和基本义已经没有很明显的直接联系或者说理据性关系不是很明显，需要经过一步一步地往回推导才能和基本义联系起来，如“打油、打官腔、打鱼”中的“打”早已不是“用手或器具撞击”的意思了。而英语“beat”的词义拓展路径较短，基本上还是围绕“打”的本质意义扩展。这是就“beat”作为动词的词义拓展情况而言的。事实上，“beat”的词性转换用法比起汉语“打”更加灵活，当它作为名词用时本身也构成了一个词义拓展网，而词性转变也是词义拓展的表现。“打”和“beat”的其他词性的词义拓展轨迹有待进一步的研究。

注释：

①本文只关涉“打”作为动词的语义拓展轨迹。

参考文献：

[1]束定芳.现代语义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0.

[2]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6.

[3]吴静.对“打”的多义性认知浅析[J].沈阳农业大学学报（社会

科学版），2008，（7）.

[4]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

[Z].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

（肖仙乐 浙江宁波 宁波大学外语学院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