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院的猫
北院的猫
外婆院子里有两棵树,一棵很壮,褐色粗糙的树干似乎每年都在不停变粗、生长,秋落春生的叶子似乎也一年比一年绿、繁茂。另一棵则不同,它瘦弱矮小,歪歪斜斜地倚在墙角,高不过前者一半。一天最惬意的时光,便是在午后时分坐在那棵高壮的树下的藤椅上,摇着外婆的蒲扇,看看屋顶上的稻草在阳光下泛着金光也好,听听头顶上在枝叶上蹦来蹦去的麻雀的叽叽喳喳声也好。
和外婆一起度过的那些日子,现在翻起那些陈旧记忆,是还依稀记得着从前外婆院子的后墙上是住着一些猫的。
没有谁知道那些猫是从哪来的或者说是什么时候来的,也没有人问起,大人们也把北面的那面生满爬山虎的后墙就当成了那些猫的局所,那里一向只是摆着一些铺满尘埃的杂物的。而我似乎记事起它们就在那儿了。
我并没有对那些猫有多少感兴趣,因为乡下的一切有趣的事情让我忙个不停,但实际上我想去找它们呆会儿也没有机会,大白天基本上是见不着它们的影子的,但听外婆说过它们整日都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里睡懒觉,房顶或树上。在我与那些猫熟悉之前,真正和它们打照面次数也不多,偶尔等外婆将草席铺在院子里,晒上一些小鱼干,那些小东西便从树上、房顶上跳下来,围着草席转。外婆并不驱赶它们,因为这些鱼干本来就是为它们准备着的。
大概有个四五只吧。它们给我的印象是毛色不一,黄黑相间的,黄白相间的,或是说不清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我对待小动物一向是很友善的,至少我这么觉着。我试图将一块小鱼干放在手心,伸到其中一只猫的嘴边。但还没有等我靠近,它们像是听到警报声似的,纷纷散开,又一起消失在后墙的杂物堆里,仿佛我是个怎么可怕的怪物。我记得电视上看到的猫都是自顾自孤立的,但事实上那些猫的集体感很强,而且十分默契,临跑前都不会忘记叼走一条小鱼干。
外婆给每一只猫都取了名字,并且分的很清楚,尽管有这么几只长得很像。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其中一只纯白的猫,也许是因为那只是我唯一不会和其他猫弄混的,外婆叫它小白,简单却顺口,而且形象。毕竟它是唯一一只毛色是纯的毫无任何杂色的猫。
跟我接触最多的,也是小白。
那个暑期我再次来到外婆家,我主动要求住在二楼的房间。而实际上那也只是一个小小的阁楼而已。但清凉透风,外婆常常敞开着那两扇小小的玻璃窗,而院子里那棵大树便趁机将它的枝叶伸进了小屋。
在这样一个小阁楼里睡觉,无疑是享受。夜晚我也不关窗,躺在小床上,窗外的夜空显得很低,星星也格外明亮,仿佛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但即使可以我也不愿意那样做。晚风温柔地经过小窗,带走了白天的燥热。窗边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偶尔在那繁密的枝叶间还可以瞧见萤火虫的影子,散发着翠绿清新的光芒。
就在我即将完全合闭双眼入睡之时,一个影子出现在了窗台上。它是背对着我的。尽管是夜里,那一抹白色依旧那么显著。我似乎已经入梦了,但又似乎还清醒着。小白就这么静静的坐在窗台上,但还迷糊着的我并没有唤它,眼睛半睁半闭着。似乎一整夜都保持着那个姿势,因为尽管迷糊着吧,某种情感却克制着我要翻身的欲望,可能怕惊扰到它。
等小阁楼迎来第二天的第一米阳光,我醒来却并没有看到小白卧在窗台的影子。仿佛那只是我的梦或是幻想。
后来我发现小白并不是第一次光顾我的小阁楼,它也察觉了这个“宝地”。一日午后,我端着外婆新做的糕点上了小阁楼,又看见了那个白色的影子卧在窗台上。小白似乎在享受着它美好的午睡时光,并没有察觉我的到来。我也踮着脚尖,屏住呼吸,悄悄靠近这个小家伙。或许是那棵大树遮挡住了小阁楼的炎热的阳光,很阴凉的缘故,在这里睡个午觉也的确是个不错的决定。我悄无声息地来到窗台前,想伸手去抚摸一下它白得无暇的后背,但似乎又想起什么,又缩回了手。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它,遗忘了放在小桌上的那盘糕点,也遗忘了在乡下可以做的所有好玩的事情。
我默认了小白将我的小窗台当成窝,默认它无论是月明星稀的夜晚,还是烈日当空的午后都来这里休息。
在离开外婆家一段日子后,母亲常给她打电话,而我总是呆在旁边,然后等着外婆叫我的小名,我就夺过电话,听外婆又给我讲一些好玩的事情。但有一天,外婆告诉我,小白死了。我把电话附在耳朵边,听外婆惋惜着,声音很疲惫。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耐心地听完外婆絮絮叨叨着,然后默默把电话还给母亲。
小白的死并不清楚是什么缘故,我也并没有真正在听外婆的叙述,唯一记得的,只是一句,“小白的尸体都是不成形的”。
到现在我依旧记得那次我拨开北院后墙的堆积物,黑暗里那个闪着寒光,充满敌意、尖锐的目光。
斑点是所有猫里,可以说是最霸道的了,什么都要争在前面,其他的猫都让着它。但与其说是让着它,不如说是懒的和它计较。但毕竟我不是猫,面对它如此放肆地在我脸上留下爪痕,我是要计较的。
斑点就如它名字那样,浑身都是大大小小的灰褐色的斑点。那次是为了什么事情我已经记不清楚了,我只记得当我一打开橱柜,斑点就从里面跳出来,然后闪到对面的灶台上,然后又跳出窗户,消失了。一时还没有弄清状况的我突然感到脸上一阵刺痛,橱柜的玻璃门上分明映出了我脸上的三道抓痕。
当我再次找到它时,它却懒散地趴在树上,半眯着眼睛,看也没看我一眼,这的确是一件气人的事情,我握着扫帚,在树下乱挥着,然而并没有什么用,于是我搬了一把小板凳就坐在大树下,等它自己下来。后来它也老实地跳了下来,可我的气却消了。
温温是可以称之为斑点的反义词的存在吧。它性情温和,不吵不闹。外婆经常摇着蒲扇,躺在大树下的藤椅上,而温温卧在外婆怀里酣睡着,地上的阳光全被摇曳的树影搅得支离破碎。外婆轻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不时看看阁楼小窗前,我写着作业的样子,那会儿小白也卧在小窗台上。
小白走了以后,其他猫也都走了。
院子的北边的墙上,爬山虎被除尽了,成堆的杂物也被收拾走了,连同墙角那棵歪歪的小树,全都不见了。唯有那把长长的藤椅还在大树下摇晃着,上面放着一只蒲扇。
至于从前北院的那些猫,没有人知道它们什么时候离开的,就像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来的那样,也没有人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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