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情视角下的余华与鲁迅小说相似性分析

论是其作品中包含的“暴力”、“死亡”等“先锋”特征，还是作品人物的典型化塑造，余

华与鲁迅的相似是显而易见的，但之前学界对两者的比较大都集中于作品的风格研究，本文

选择从“亲情”这一情感呈现的角度分析余华与鲁迅小说的相似性，不仅梳理余华和鲁迅各

自“亲情观”对创作的影响，还从他们的小说作品出发，对比分析两位作家在传统父亲形象 缺失、“悲剧式”亲情结局方面亦明显存在的相似性，但这种相似性更多地是表现在形式上，

创作意图却是不同的。关键词：亲情；余华；鲁迅；相似性文章编号：ISBN978-7-5369-4434-3 （2019） 05-020-07余华作为先锋派的代表作家，其创作过

程中对现实世界异于常人的认识与感知在

者形象等；对作品中生存现象的探究，如民

众悲凉的生存际遇、人与人之间冰冷的关联

等；对两者创作的特征分析，如理性与非理 性的比较、语言的简洁与狂欢等。从“亲情”

十年代的中国文坛掀起了一股不小的 风波，敏感的评论家从他的作品中嗅到了另

一个距他数十年的文学大家的风味，这个 “大家”就是鲁迅。赵毅衡曾提出：“理解鲁

对照的方法出发不仅可以最大程度地追本

溯源，探寻余华和鲁迅各自的创作意图，也

能够站在“人生观”的高度对作者、作品有

迅为解读余华提供了钥匙，而理解余华为鲁 迅研究提供了全新的角度”[1]，虽然在创作

更深刻的认识，无论对于鲁迅研究还是余华

前期余华对此并不以为然，但后期的余华却

也认为自己内心深处与鲁迅是非常接近的：

研究都具有非常独特的意义。余华与鲁迅的“亲情观”几乎是完全不

“如果让我选择一位中国作家做朋友，毫无 同的，很大程度上是由于两者不同的生活环

疑问，我会选择鲁迅，我觉得我的内心深处

和他非常接近。”[2]可见余华也深刻认识

境所致，而且余华是一个前后期创作风格变 化较大的作家，前期主要表现非常态的、非

到了自己与鲁迅的相似性，由此也不难理解

诸多学者为何将鲁迅与余华进行比较和分

理性的暴力与死亡，期间的亲情呈现为冷血 和残忍；90年代之后的作品转变为贴近生活 真实，此间的亲情呈现为温暖而坚毅的力量;

进入新世纪的余华在创作上呈现了低潮期，

析。本文选择从“亲情”这一情感呈现的角

度探寻余华与鲁迅作品中渗透的个人观念，

写于2008年的《兄弟》和写于2013年的《第

七天》表现都比较平淡，却在亲情呈现上展

源于两者几乎迥异的情感创作特征，这种特

征在“亲情”表达上表现得最为直接和迅猛。

现出纠结和扩大的倾向，很难去界定他的

虽然在此之前出现了诸多研究鲁迅与余华 “亲情观”。而鲁迅则在很大程度上受自身

经历的影响，始终站在批判者的角度对传统 中国社会的陋习予以抨击，作品中涉及亲情

创作比较的文章，但大部分都主要集中于对

他们作品中的形象分析，如看客形象、“食人”

作者简介：金晔（1995—）,女，陕西岐山，汉族，西安外国语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院在读硕士，中国 现当代文学专业，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及文化研究，导师：张保宁教授。20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的一面也极少。但如果认真分析两者的“亲

情”表现特征，也不难发现两者之间是有相

似性的，比如父亲形象的缺失或弱化、“悲剧

式”的亲情结局等。本文也以此为重点具体

分析余华与鲁迅亲情呈现的这些相似点，旨 在通过分析这些亲情呈现的相似性，揭示两 者作品的联系和各自的独特性，以更准确地 评价余华与鲁迅的关系，更客观地评价两者 及其作品。一、分析余华与鲁迅亲情观缘起亲情可以说是人类最普遍的情感需要，

无论在哪个时期，无论是哪种风格的作家，

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总是或多或少地将自身

的情感灌输其中，而个人成长过程中逐渐形

成的亲情观念更是在不自觉状况下介入文

学创作，这些都是普遍规律。亲情观念的形

成不是的，它与周围的环境有着密切的 联系，就像法国著名文艺理论家泰纳所认为

的文学创作和发展与时代、种族、环境这三 要素紧密相关一样，余华与鲁迅，与诸多作 家一样，在个人创作过程中总是努力摆脱个

人观念以期最大程度地典型化，但人始终不

能于个人的成长环境之外，也不能完全 摆脱个人的观念或理念，而在作品创作中有

一定的呈现，余华与鲁迅都有类似的经历。

余华出生于1960年，一个特殊的、非理性

的时代，所有人与人之间美好的情感关系都 遭到了空前的伤害和破坏，其中包括最温暖

的亲情。余华的短篇小说《一九八六年》就 记述了那个特殊年代过去后悲惨的人仍然

继续着他悲惨的生活，变成疯子的主人公 “他”，众目睽睽之下在自己身上实践着曾

经研究过的古代酷刑，他的亲人只愿意做人

群中的路人甲，残留下来的亲情只剩下令人 恐惧的冷漠。正是因为生活在那样一个特殊

的时代，普通人之间、亲人与亲人之间为求 自保的冷漠给年幼的余华留下了深刻的烙

印，这也导致余华在潜意识中对亲情的冷淡。 再者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没有时间照看他，

余华自己就与伙伴长期游走于医院四处，甚

至对人的死亡司空见惯，“居住在医院宿舍

的那十年里，可以说我听到这个世界上最为

丰富的哭声一一我觉得哭声里充满了难以

言传的亲切，那种疼痛无比的亲切。有一段 时间里，我曾经认为这是世界上最为动人的 歌谣。” [3]余华早己习惯亲人去世后亲友的

哭声，不仅不会害怕，还将这种痛苦的哭声

看作“世界上最动人的歌谣”，可见余华内

心深处己经对人的生死不能理性看待了，并

且对亲人的离世表现出的不同寻常的冷静

也是余华亲情观的间接表现。再者，童年的 余华因为父母工作繁忙，只有哥哥与其终日 相伴，但年幼的小孩总免不了打闹，“一打架,

我就吃亏” [4]更有哥哥在带他回家的路上，

常常将他遗弃在半路的经历……从余华的

这些回忆中可以体味到余华童年时期经历 的种种，而经历的这些都变成了余华刻骨铭

心的记忆，进而影响了余华亲情观的形成，

所以余华的作品始终不能完全摆脱这种既

定观念的影响，无论是他开始从事写作时创

作的《现实一种》还是创作后期的作品《兄 弟》，即使创作风格有较大变化，但诸多作品

都呈现了亲情的分崩离析。鲁迅不仅写过“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 如何不丈夫”[5]的诗句，了解鲁迅的人也都 知道，在他的个人生活中对母亲、弟弟始终 秉承着“孝悌”的准则，后来对儿子也是宠

爱有加，由此可以看出鲁迅是个极重亲情的 人。鲁迅的个性极强，但他为了不违背母亲 的意愿，也接受了与朱安的婚事；在与周作

人的相处上也始终是个合格的兄长，若非突

生变故，大家庭生活也一定会继续下去，这 一切也都说明了亲情在鲁迅心中所占的分

量。这种分量不是凭空产生的，它与鲁迅的

个人成长和经历密切相关，幼年时期有阿长

的陪伴，还有“人面的兽，九头的蛇”的《山

海经》绘图书，甚至还有充满趣味的百草园

和三味书屋……虽然后来因为父亲的病“几

乎天天奔走于当铺和药铺之间”，但这并没

有给他带来太多不快的回忆，因为他的儿童

时期的欢乐时光己经占满了整个记忆，这对 于他亲情观的形成有着直接的影响，而且这 种亲情观不能不在他的作品中有所表现。虽

然鲁迅从事创作的目的是引发人们对生存

现状的思索，亲情的呈现并不在小说中占主

要地位，但这也不妨碍它会成为作品的副主

题，甚至在例如《明天》这样个别的小说中

21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成为正主题。[6]鲁迅在作品中呈现了诸多 表现亲情的场景，《药》中华大妈对小栓、夏 母对夏瑜的思念，《祝福》中祥林嫂对儿子阿

毛的思念，《孤独者》中魏连殳与老祖母之间

浓厚的亲情等等，鲁迅把每一个场景都写得 如此感人，每一种感情都写得如此细腻，与

他的个人生命体验有直接关系。由上述分析，可以看出余华与鲁迅的亲 情观形成与他们各自的生命体验有着直接

的关系，尤其是童年时期的各种感受、印象、

情感、记忆等对两人创作中的情感呈现有了

不同的影响。弗洛伊德曾指出：“一个人对其

童年时代的记忆的思索并非一件无关紧要

的事情，通常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残存记忆,

恰恰隐藏着他心理发展过程中与最重要的

性格特征有关的极为珍贵的证据。” [7]余华 与鲁迅生活在两个不同的时期，经历了几乎

迥异的童年时光，形成了几乎完全不同的亲 情观，这点在各自的作品中都有一定程度的

表现，那么他们完全不同吗？显然不是的。

对余华和鲁迅的作品有过一定数量的阅读

就会发现他们在亲情呈现上有着明显的相 似性，比如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悲剧式”

的亲情结局等。在几乎迥异的亲情观背后却 显露出这么明显的相似性，他们各自的创作

意图是什么，不得不引起思考和探究。二、余华与鲁迅小说亲情呈现的相似点1.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虽然原始时期是以女性为尊的母系社

会，但随着农耕文明的出现，男性地位的上 升，父亲成为封建社会的权威，父子关系也

成为社会关系中的主要关系，这是传统儒家

文化的典型特征，这种特征在文学作品中的

影响也是根深蒂固的，所以传统文学作品中

的父亲形象往往是一家之主，高大、威严， 为后辈所敬仰。但余华与鲁迅作品中的父亲

形象却全然不是这样，余华早期作品中出现

的父亲形象或者冷漠无情，或者自私自利，

或者残忍粗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概括为传

统父亲形象的缺失；而鲁迅作品中却呈现了

某种父亲形象丢失的现象，故事的人物或者 老人，或者少儿，父亲这一角色着笔非常少

或者根本不提及，也有传统父亲形象缺失的

22特征。父子关系通常都是家庭亲情最直接的

呈现方式，也是作者在作品创作过程中有意

无意地灌输自己观念的方式，所以从作品中 或多或少地可以看到作者的内心世界。余华的早期作品《世事如烟》所呈现出

来的恐怖的气氛主要是通过故事中人物之 间的亲情来渗透的，甚至每个人的姓名都仅

以数字代替，其中最可怖的就是父子、父女

之间的情感联系。算命先生为了自己增寿，

宁愿牺牲自己五个孩子的生命，甚至认为五 十来岁的小儿子活得太久，导致死去后增加 到自己头上的寿命太短；贪婪的父亲 “6” “以每个三千元的代价将前面六个女

儿卖到了天南海北”[8],并企图以更高的

价格卖掉第七个女儿；年幼的女孩“4”的

父亲毫不顾忌女儿的自尊，在算命先生的唆

使下同意强占“4” ,造成了 “4”的自

杀……作品中出现的父亲形象令人看得毛

骨悚然，他们残忍、无耻、愚蠢，与传统作 品中的父亲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余华通 过这样的方式描写“父亲”这个角色，旨在

揭示人性的残酷和存在的荒谬，表现出了传 统父亲形象缺失的特点。《在细雨中呼喊》中

作者更是将父亲孙广才残忍、卑劣的形象展

现地淋漓尽致，与传统高大威严的父亲形象 相差千里，九岁的小儿子孙光明为救人牺牲

后，作为父亲的孙广才却满心想着靠着儿子

“救人英雄”的称号脱贫致富；在大儿子外

出时就调戏刚过门的儿媳妇，被归来的大儿 子提着斧头追着砍，“浑浊的眼泪使我父亲 的脸像一只胡蝶一样花里胡哨，青黄的鼻涕

挂在嘴唇上，不停地颤抖”[9]；卑劣无耻的 形象跃然纸上。这个“父亲”远没有尽到一

个父亲的责任，他把大部分精力耗在寡妇那

张毫无诗意的床上，唯一的功绩就是把原本 就贫苦的家庭搞得更加一塌糊涂。余华笔下

的父亲不仅抛弃了作为父亲的尊严，也抛弃

了作为人的尊严，留下的只有动物性，这点

可以完全表现传统父亲形象缺失的特点。《活着》可以说是余华最出名的作品，但依 然没有摆脱传统父亲形象缺失的情节特征，

但与早期作品不同的是在这本小说里并没

有展现父亲形象的丑陋和卑劣，而描写的是

父亲形象的懦弱，甚至可以说是可有可无。

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福贵的父亲没有给福贵良好的行为榜样，两 人都是不折不扣的“败家子”,如果父亲的存

在只是为了给下一代树立继续浪荡的标杆，

这样的父亲有何存在的意义？福贵作为父

亲时，有庆因为给难产的老婆输血，抽

血过多死亡，凤霞死于难产，仅有的两个孩

子均以非正常的方式死亡，虽然这与福贵没

有直接的关联，却从侧面突出了福贵的

为力。一个父亲本应给予孩子呵护和爱，但 在特殊的年代里，父亲这一角色是飘渺的、 虚幻的，面对孩子的苦难是束手无策、 为力的，这都呈现出父亲形象的懦弱。鲁迅作品中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特征

与余华是类似的，一方面是作品中出现的父 亲形象与传统明智、威严的父亲相去甚远， 一方面则是父亲形象的懦弱，只是在鲁迅作

品中出现了父亲这一角色的缺失现象。鲁迅

作品中与传统父亲背离的形象主要出现在

他的小说集《呐喊》和《彷徨》中，比如《药》

中的华老栓为了医治儿子的肺痨，宁愿花掉

家中所有的积蓄去从刽子手中买浸了 者鲜血的馒头做药引，而不带小栓去医院， 典型封建守旧的父亲形象；《肥皂》中的四铭

和《高老夫子》中的高尔础却是典型的假道 学虚伪的父亲形象，他们虽然接受过一点新

知识但骨子里仍然维护着传统伦理道德，他 们的儿子在这种教育理念下成长，才会变得 唯唯诺诺，没有个性；还有《风波》中的赵

七爷，《长明灯》中的三角脸、阔亭等人，他

们在作品中虽然没有“父亲”的角色定位，

但从他们的一言一行中渗透出来的依然是

封建可怖的思想，他们终究与真正意义上的 “父亲”相隔甚远。除此之外鲁迅作品中传

统父亲形象缺失的最突出特征便是作品中 父亲角色的缺席。《长明灯》中的“疯子”没

有父亲，只有一个伯父；《药》中的夏瑜只有

夏四奶奶一个亲人；《故乡》中的“我”父亲

早死了，连小小的侄子宏儿也与“我”的母

亲一起生活；甚至《孤独者》中的魏连殳也

是“幼小失去了父母”，与祖母相依为命；甚

至《狂人日记》里狂人想要逃离的是“大哥”,

而不是父亲……与之前学术界对鲁迅作品

中“父亲”形象的评价不同（学术界大都认

为鲁迅小说中的“父亲”是传统文化、父权

文化的象征，作品中父亲角色的缺失是对传

统文化的反叛），我们可以回归本源，从最简

单的父子关系、亲情呈现上来理解这种特殊

的设置，将鲁迅作品中父亲角色的缺席看作

是鲁迅亲情观的折射也未尝不可，再结合鲁 迅在未成年时父亲便去世，鲁迅本人对父子

关系的互动也没有明确的把握的事实，来证

明鲁迅创作中父亲角色的缺席原因是情理

之中的。余华与鲁迅的作品都不约而同地选择 了 “父亲”这一角色作为自己内心亲情“问

题”的承担者，也都以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

展现了自己潜在的亲情“症结”，但两者的作

品在侧重点上却有差异，比如余华更倾向于

刻画与传统父亲形象相背离的卑劣的父亲

角色，鲁迅却对父亲角色的缺席的展现更 “钟情”，不能直接地断言两者孰优孰劣，但

至少可以明确两者在不同的亲情观影响下

对“父亲”这一角色有了超出传统的理解。2.

“悲剧式”的亲情结局传统中国社会重视家庭伦理关系，和睦

相处相濡以沫是中国人向往的家庭模式，而

中国传统文学的亲情叙述的最大共性就是

对亲情的充分肯定和热情讴歌,但进入20世

纪之后，中国文坛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

亲情抒写，尤其是80年代中期，新时期小

说对亲情开始了前所未有的解构，骨肉亲情

的仇视甚至厮杀不时上演，其中最具有代表

性的作家就是余华，他以其冷静的笔触描绘

了亲情外壳下人性的丑恶，进而展现了血腥、

冷酷的亲情世界，其中表现出的“不得善终”

的亲情结局也成为余华特有的标签。余华在

文坛初露头角，便有人将他与鲁迅进行比较，

那么对于作品中亲情结局的书写，两人是否 也有相似之处，通过分析答案是肯定的。余华的《现实一种》可以说是其早期作

品的代表作，它了传统理论上的情感模

式，记叙了兄弟间丧失人性的连环报复和轮

回杀戮，从山岗的儿子皮皮手拧襁褓中男婴

以获得精神上的快感开始，这个家庭的结局

注定就是悲剧的，从一个小男孩会依靠暴力

获得快感便可以窥视整个家庭的环境和人

与人之间的关系。同一屋檐下的祖孙三代人

之间没有任何真挚的感情，当第一个悲剧发

23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生时不是相互慰藉、寻求合理的解决途径， 而是选择以牙还牙地残忍报复，最终的结局

只会是毁灭，而余华也“合情合理”地给出 了这样的结果。《兄弟》一书是余华所有作品

中最长的一部，也创作于新的世纪，但依然

没有逃脱“悲剧式”的亲情结局。小说展现 的是两个单亲家庭重组后的特殊亲情，前半

部的结局是宋凡平在时期逃出监狱赴

李兰之约时被活活打死，李光头和宋刚则因 此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后半部的结局是宋

刚得知自己的妻子与兄弟李光头在自己离

家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关系而选择了卧轨自

杀，李光头彻底成了 “无牵无挂”的孤身一 人。两段故事发生在完全不同的时期，却都

没有摆脱悲剧的亲情结局，不论是时代造就 的死亡还是人为造成的死亡，都可以从中看

到余华潜意识中对亲情的悲观态度。《第七

天》则是余华新近写就的一部小说，虽然作 品出版后反响平平，但依然有其独特的研究

价值。小说一开始就记述了 “我”的死亡，

我在死后回想起与父亲在一起的时光进而

寻找比我更早死亡的父亲，这己经是一个悲

剧的死亡结局了，但在这本小说中却要展现 比死亡更悲剧的亲情结局，尤其是在不是母

亲胜似母亲的李月珍因举报医疗弃婴而获 罪相关部门，结果出“意外”而亡时，却与

28 个死去的医疗弃婴建立亲情联系，这对 “我”来说是更大的悲剧，因为善良的“母

亲”死亡源于“意外”。从余华开始从事写

作到《第七天》的完结，跨越了数十年的时

间，除个别作品外，凡涉及亲情的结局，基

本都是悲剧式的，甚至可以说是“不得善终”

式的，亲情在暴力、压力、权力等各种力量 下呈现出分崩离析的状态，余华这样书写的 目的究竟是什么，又是一个新的问题。鲁迅的《狂人日记》被普遍认为是反映

时代面貌、展示反封建意识的社会悲剧作品， 对它的分析也基本都是从社会悲剧的角度

出发，却忽略了它内含的亲情悲剧。狂人对 外部世界的核心感觉是恐惧，恐惧的来源是

所有的人都想着吃他，其中就有他的大哥： “佃户和大哥便都看了我一眼，今天才晓得

他们的眼光，全同外面的那伙人一模一样” [10],甚至自己的妹妹也被大哥“吃了”，

24而母亲也是知道的，“只不过哭的时候，却

并没有说明”，这些统统说明亲情在欲望支

配下的不堪一击。虽然狂人的这些想法基本

是他神经质的精神妄想，但将其回归到鲁迅

写这部小说的初衷，可以推测出在封建旧礼

教的压迫下亲情的结局注定是悲剧式的，即

使兄弟姐妹之间不是“吃”与“被吃”的结

局，但也绝对没有温暖的亲情呈现，这在一

定程度上也可以理解为“悲剧式”亲情结局。 在《药》中，除却“者不被理解，群众

愚昧”的主题外，整篇小说中感受更多的就

是其中弥漫的浓浓亲情，而这种浓浓的亲情

在华老栓夫妇为儿子小栓买药治病这件事

上展现得最为强烈。为了给小栓治病，开茶

馆的夫妇二人不惜一切代价，不仅将家中几 乎所有的钱拿出来，在买药前一夜也几乎整

夜未眠，将买回的人血馒头小心翼翼地给小

栓吃下，祈祷着儿子新生命的诞生，可是小

栓最终还是死去了。抛开华老栓的愚昧，至 少从夫妻两人给孩子买药这件事上可以看

到父母对孩子令人动容的关爱，但所有的爱 在小栓死后都成了泡影，这样的结局虽然在

情理之中，但依旧呈现了悲剧式的特点，整

篇小说也在夏四奶奶与小栓娘的互相对照

中结束，这样的结局无论是从哪个角度和立

场来说都是“悲剧式”的。《祝福》里让人印

象最深的就是祥林嫂这个形象，印象最深的

情节恐怕也是祥林嫂一遍又一遍给镇上的

人诉说儿子阿毛被狼吃掉的事，一句“我真

傻，真的”道出了祥林嫂深深的懊悔、自责 以及对儿子阿毛的爱。如果阿毛没有没狼叼

走，祥林嫂的结局绝对不会是小说中呈现的

那样，至少会陪着阿毛长大，辛劳却欣慰，

但这样和美的结局既不能揭露出封建礼教

对人的摧残，也不符合鲁迅一贯对亲情结局

“悲剧式”的呈现特征。鲁迅曾说过：“悲剧

是将人生有价值的东西毁灭给人看”，鲁迅

这种“悲剧式”亲情结局的呈现无意识中己

经暗示了在鲁迅的意识中，亲情是有价值的

东西，而将其“悲剧化”不仅能最大限度地

展现鲁迅想要在作品中揭露的封建制度和

封建思想对人性、对亲情的摧残，而且使作

品呈现出悲剧美的特征。余华与鲁迅的小说都给予“亲情”这个

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温暖的字眼以“悲剧”的结局，与传统文学 对温暖亲情的“”结局书写背道而驰，

不仅源于两者单纯地对传统的反叛，更深层 次的原因是因为“亲情”结局的破碎暗含了

人性的破碎，亲情在表现人性这一主题上是 最具冲击性的。虽然余华与鲁迅在对小说

“悲剧式”的亲情结局的表现上是相似的， 但两者却更多是在形式上的相似，具体的创

作意图相似性甚少。三、余华与鲁迅小说亲情呈现相似原因分析1. 成长过程中“父亲”角色的缺席余华与鲁迅不约而同地在亲情呈现上 选择了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或弱化，与两人 各自的成长经历密切相关。余华一方面由于

童年所处的特殊时代，一方面由于父亲工作 的繁忙，与父亲的交流甚少，在他的潜意识

里“父亲”这个角色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再

者由于长期游走于医院的各处，亲情在死亡 面前无力的观念深入大脑，导致了他对

亲情的悲观态度。鲁迅虽然童年生活丰富多

彩，但因为父亲的病常常往返于当铺和药铺 之间，与父亲的交流恐怕也只是病床上的问

候，再稍长父亲就去世了，所以在鲁迅的记

忆里与父亲的交流是少之又少的，这也促成

了鲁迅对传统父亲形象的瓦解。2. 特殊时代的造就余华成长于时期，期间发生的

各种事件给余华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成年后

又处于 80 年代文坛大发展的时期，各式各

样的文学创作式样、思潮、流派纷纷涌现，

余华以独特的创作模式和风格企图突破传

统僵化的表达模式需要，进而在创作上趋向 于对传统的背离，比如对美好事物的破坏、

对残忍暴力行径的叙述、对人性的摧残等，

其中就包括对美好亲情的肢解和传统父亲 形象的缺失。鲁迅成长于中国封建社会到现

代社会的过渡时期，一篇《狂人日记》揭露 了中国封建制度及其精神支柱“吃人”本

质，与当时中国社会历史发展要求及其政治 运动、文化运动发展方向相一致，由此可以

看到鲁迅在特殊历史时刻所担当的角色，对

传统封建文化的抨击己经暗含了对传统“父 权”的批评姿态，所以作品中出现的父亲角

色与传统父亲形象不符的现象是情理中的。

再者，封建制度和礼教对人性的压迫是鲁迅

作品中极力展现的，而亲情在封建礼教的压

迫下产生的悲剧结局能最大程度引起人的

震动，在这样的背景下给予亲情一个“悲剧”

的结局，更容易唤起人的反抗意识，这也是

鲁迅写作的目的。3.悲剧效用悲剧在某种程度上对人心灵的刺激作

用是非常强大的，悲剧发生后带给人的震撼

和冲击，具有难以言喻以及无法拯救的深刻 感和其他事物难以超越的精神冲击。余华小

说书写亲情在欲望、压力、贪婪等多种外在、

内在的力量的刺激下的崩塌，展现亲情的 “悲剧”结局，不单是为了抒发自己内心对 亲情的不自信，更主要的目的是引起人们的

触动，引发个人的内省和反思。鲁迅在小说

中展现的亲情悲剧主要是产生于阶级、制度

压迫下的悲剧，封建制度和礼教的腐朽对人

性的摧残是潜移默化的，但在亲情的表现上 却是最直接的，亲情悲剧的书写旨在促使群

众深刻认识封建制度的实质，唤起人的反抗

意识。余华和鲁迅都选择悲剧呈现的方式有 助于达到最有效的震撼力和冲击效果。四、结语通过对余华与鲁迅各自小说中亲情呈

现的分析，关于两者的相似性特征己经有了

比较详细的说明，从中可以看出余华与鲁迅

在不同的亲情观影响下，对于亲情的表达存 在明显的相似之处，但在相似性对比分析的

过程中也发现余华与鲁迅的作品不仅不是

“继承”的关系，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可以说

在相似的形式之下更能显示两者写作风格

和创作目的的不同。余华与鲁迅在亲情表达上不约而同地 选择了传统父亲形象的缺失和“悲剧式”的 亲情结局的模式，他们的相似之处也更多地

表现在这种形式上。余华对亲情瓦解过程中

暴力、死亡的描写旨在宣告人类文明、理性

的离场，引起读者的恐惧，进而进行反思，

但是在此过程中对死亡、鲜血不厌其烦的描 写和精雕细琢，使他的小说世界呈现出一种

宣泄、压抑、窒息的特征，缺少了文学的悲

25第6卷第1期Vol. 6, No. 1陕西社会科学论丛Shaanxi Social Science Review2019 年 3 月Mar , 2019悯情怀。鲁迅将亲情的破碎嵌套于封建礼教 对人性的摧残这一主要矛盾中，将自己内心

的希望、绝望全部熔铸于作品中，记录当时

社会的整体状况，努力的目标不仅是引起人

的反思，更企图使民众在触动中主动打破旧

文化、旧制度对人性的束缚，整体风格深情

却不矫情，真实但不偏激、控诉却不发泄。

总体而言，鲁迅是怀着爱的初衷书写亲情的

反常面，而余华对亲情反常面的记叙缺少了 温暖。参考文献：[1] 赵毅衡.非语义的凯旋一一细读余华[J].当代 作家评论，1991, (2) :56[2] 洪治刚.余华研究资料[M].天津:天津人民岀 版社，2007 年版26[3] 余华.温暖和百感交集的旅程[M]. 上海:上海 文艺岀版社,2004, 17[4] 余华.没有一条道路是重复的•最初的岁月[M]. 上海:上海文艺岀版社,2004, 62[5] 鲁迅.鲁迅全集•答客诮[M]第7卷.北京:人民 文学岀版社，1981,439[6] 阎浩岗.鲁迅的亲情观及其在小说创作中的表 现[J].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3(11),82-92[7] (奥)弗洛伊德著.张恒译.达芬奇的童年记忆[M].北京:新星岀版社,2010, 59[8] 余华.世事如烟[M].上海：上海文艺岀版 社,2004[9] 余华.在细雨中呼喊[M].上海:上海文艺岀版 社,2004[10] 鲁迅.鲁迅全集•呐喊[M].第01卷，北京:人民文学岀版社,2005